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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宇宙
莫宇幽回到位子上，輕輕地拉開椅子，輕輕地坐下。
他的眼眸微微抬起，不經意的與向晨翼四目交接。
莫宇幽內心震了一下，隨即移開視線。不知為何，他覺得臉像運動過後一般燙燙的，想要消失在向晨翼視線範圍內的感覺不斷浮出。
他覺得內心沉甸甸的，蒙上一層憂鬱。想起向晨翼那時異於平常的冷酷表情，心裡忍不住一陣發顫。
莫宇幽恨自己在向晨翼面前隱忍不下情緒，恨向晨翼什麼都不懂，就語出傷人的言論，更恨在開學時，做的那個夢……
——別再自命清高了！——
這句話不斷迴盪在莫宇幽的腦海裏，向晨翼忍無可忍的語氣和冰冷的視線一次又一次的重播，也一次又一次的刺進莫宇幽早已脆弱不堪的心。
想起近乎半年前的事，莫宇幽手還是微微顫抖。他無法讓自己以平常心面對，每當記憶浮現，委屈還是衝上心頭，帶來一陣酸澀。
這不像他。
只要有關向晨翼的事，莫宇幽總是會變得不像自己，他曾經想忘記，忘記這個人，忘記這些事。
但事實上，並不是那麼容易忘掉的。他在那件事發生後請了一星期的假，可是那似乎更加折磨自己。
莫宇幽不自覺的陷入回憶……
天才濛濛亮，街巷和花草鳥獸都還沉睡著，一片靜謐而祥和。
但莫宇幽卻突然驚醒，冒了一身冷汗，雙手顫抖，眼裡滿是戒備與恐懼。
又來了，又是這個夢！
都已經幾年前的事了……
他翻身下床，洗了把臉，坐到書桌前翻開書，試圖讓自己忘記剛剛的夢境。
但那白皙手指還是顫得厲害，連書頁也無法順利翻開。
莫宇幽煩躁的緊握了下拳，隨即放鬆，走出房門。
他倒了杯水，拿出一顆純白的藥丸。
咕咚一聲，他吞了下去。
他站在那兒，瞪著剩下的藥，眼神空洞，卻彷彿又帶著要將袋子燒穿的怨恨。
那白色藥丸代表的，除了必須依賴藥品的無力感，更是莫宇幽無法戰勝心魔的象徵，在他每次吃藥時不停的恥笑他。
明明它白的比什麼都潔淨，但這般的純白卻讓人感受到一股壓迫感。而在莫宇幽心裡，那是一把刀；一把剮著他內心，使之淌血的利刀。
可莫宇幽無法失去它，一沒有那些藥，他什麼也不是。
★
在一日之初被這樣打攪，莫宇幽的心情處於低落狀態，到了學校也是比平常更加沉默，內心多了幾分煩躁。
「早安啊！」向晨翼向往常一樣，帶著好像用不盡的活力，掛著微笑朝班上同學打招呼。
莫宇幽只稍微抬眼，眼神又移向遠方，繼續發呆。
到底為什麼，向晨翼可以這樣開朗活潑呢？
其實，他是莫宇幽的嚮往。
從小，莫宇幽都是最安靜、最內向的那一個，他無數次想改變，但也失敗的無數次。
愛迪生說的「我沒有失敗，我找出了一千種不能用的材料」之類的，對他而言根本狗屁不通，他才不信那一套。
不能成功就是不能成功，並不是光靠努力就能進步的。
如果真能靠努力，那麼，為什麼他會是永遠的第一名呢？
莫宇幽想到這，勾起一絲冷笑。
他做過許多次智力測驗。記得國中入學那次，是190，之後被政府注目，要求做了更精密的檢定，而結果至少都有160。
他早就知道他是天才，並且為此而自豪。
他從不謙虛。
因為他沒必要謙虛。
因為他厭倦了謙虛。
也因為他不想被別人看透。
永遠頂尖的形象，恆久冷淡的樣子，就是保持神秘最好的方法。
反正那些吵鬧不休的人們，根本不算什麼。
突然，有人在靠近莫宇幽，他一驚，「你怎麼了？」原來是向晨翼。
他的眉間帶著一絲憂慮，眼裡的關心十分真誠，讓莫宇幽的心突然一震。
「沒什麼。」莫宇幽的語氣如鋼鐵般，一字一字冷酷平板，毫無感情。
向晨翼皺起眉頭，審視著莫宇幽：「可是你看起來很不好。臉色蒼白，表情也很可怕……」
「關你什麼事啊！」莫宇幽一拍桌，突然吼道。
剎那之間，嘈雜的班上倏地靜了下來，幾十雙眼睛不約而同的望向他們倆的方向。
那個是莫宇幽？平常冷漠傲然，在同學之間傳為「冰山美男」的學霸莫宇幽？
除了驚嚇，更多的是看熱鬧的心情。向晨翼到底做了什麼事？平時安靜的莫宇幽竟如此憤怒，連周圍的空氣彷彿也下降了幾度。
「關我沒事嗎？我知道了。」向晨翼只在瞬間閃過驚愕的表情，接著便冷下臉。他將雙手插進口袋，眼神銳利的彷彿變了個人，「意思是說，我這陣子對你的關心全都沒這回事嗎？你是我花時間和心力在乎的人，憑什麼跟我沒關係？」向晨翼此時怒火攻心，身邊散發著一股令人畏懼的氣息，與平時親切的樣子大相逕庭。
「你把我當成寵物養成遊戲？」莫宇幽低下頭，長長的瀏海遮住了臉，像平時一樣讓人看不見表情，捉摸不定。
「早就叫你不要管我了！什麼時間什麼心力，是我強迫你付出的嗎！我是讓你遛出門炫耀的狗嗎？跟我打好關係就厲害是不？倒不如把時間拿去跟別人打球！」莫宇幽猛然抬頭，滿臉的憤怒和鄙夷。
向晨翼挑了挑眉，「跟你打好關係並不會讓我顯得更加厲害，我認為你似乎有點太高估自己了。」
說著，他伸出一隻手指，抬起了莫宇幽的下巴，「別把別人的心意當垃圾。還有……」
「別再自命清高了。」冰冷的視線直直的射入莫宇幽瞳孔深處，那瞬間，他打從心底產生了畏懼。
向晨翼放開他，輕聲說道：「你或許知道你的傲，但你不知道你自命自己的沉默為不凡。你更不知道，在我們的眼裡，什麼是真正的不凡。」
莫宇幽全身顫抖著，向晨翼原本以為他是氣到無法自制，便不想理他。
但當莫宇幽抖著手拿出一顆藥吞下，向晨翼心裡忽然揪了一下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，罪惡感油然而生。
尤其是在下一秒，莫宇幽抬頭的剎那，向晨翼似乎看到了向來不帶感情的眼眶裡，泛起紅色水霧……
向晨翼轉頭，「看什麼，轉回去。」他對看熱鬧的同學沉聲喝道。而大家生怕被颱風尾掃到，都摸摸鼻子繼續做自己的事情。
只見向晨翼又斜視了莫宇幽一眼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教室門口。
莫宇幽身子一軟，跌坐在椅子上，身心的狀況已不能用糟來形容。接著，他努力撐著步伐，讓自己看起來像平常一樣的走出教室，一直到廁所最角落的隔間裡才任自己癱軟下來。
剛剛，向晨翼講的每一句話，他似乎都不能反駁。
但，那是多麼的傷人啊。
莫宇幽緊咬著唇，試圖讓情緒平復，但越想，心越酸。
明明，向晨翼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。
給他一種值得相信的感覺。
他以為向晨翼會不一樣。
沒想到，世界真的不留給他一條生路。
連最後的希望都硬生生的銷毀殆盡。
而且，那情景，跟開學時做的夢一模一樣。
一模一樣！
恐懼與孤獨感朝著莫宇幽襲來，僅剩的堅強一片片瓦解，隱忍已久的淚如雨一般瘋狂的滴落。
那些流下的，不是委屈，不是一時的情緒宣洩，是他再次嘗試信任一個人，卻再次失望的痛苦。
能不能不要再整我了？莫宇幽好想這樣對天吶喊。那個夢就像在嘲笑他一般，嘲笑他無法翻身，從一開始就是注定有了這些發展……
突然，一句話閃過了莫宇幽的心頭。
「我一直都會陪著你的！就算不小心走散了，我也會一直找你！」
稚嫩的聲音像是天籟，撫平了莫宇幽的心。
為什麼會在這時想起呢？好久、好久了。
這個人的臉和名字，似乎也在一年一年的厭世情緒中被淹沒了。莫宇幽只知道，他的名字和個性真的很契合。
而那人的那句話，一直以來都會在他傷心失意時浮現，就像春風吹拂般，吹散了他的痛。
不論是在他又再次被推倒在灰塵滿佈的地時，或是疾病復發全身抖的無法自制時…….
雖然莫宇幽長大了，他知道重逢的機率是微乎其微，但內心最深處那個苟延殘喘的自己，卻還是因著這句話活到今日。
理性已不期待那人再出現，畢竟就算他與莫宇幽擦身而過，莫宇幽或許也不會發現。只是莫宇幽的理性永遠無法戰勝幾乎無謂的希望。
他任由淚水浸濕制服領口，想著，讓它流光了，會不會順帶把靈魂也一起流掉呢？
「噹噹噹——」下課鐘聲忽然響起，打斷了莫宇幽的回憶，他彷彿從夢中醒來，恍恍惚惚的。
這回憶是如此不堪，為何還要想起呢？
他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，試圖重振精神。前方向晨翼突然出現在他旁邊，但像「這幾個月」的往常一樣，沒怎麼理他。
莫宇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鬼迷心竅了，竟然有一股衝動希望時間能回到他與向晨翼大吵的那個早上。
然後，他要重來。他其實不想這樣對向晨翼的，其實向晨翼沒說錯，其實向晨翼正確的不能再正確。
其實，明明是他自己在無理取鬧。
「唉。」莫宇幽暗自嘆了口氣，搖搖頭，想忘了這些舊事。
雖說舊事，但在莫宇幽心裡豈是說忘就忘的舊事？那一幕幕，還歷歷如繪啊。
莫宇幽自從遇到了向晨翼，便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……似乎，一點一滴的變回幼時的那個莫宇幽？
—To Be Continued—
我說啊，這是不是隔太久你們都忘了先前的故事啦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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